梅溪雨沉默的离开了天狱。
走在那条昏暗巷子的那一刻,这个道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本该沉默的人间剑宗那些剑修,会突然走下斜月台,与自己说着那些东西。
他们不想成为柳青河手中的剑。
一如钟扫雪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一样,人间剑宗不会管这些事情。
梅溪雨抬头越过那些悬街高楼,看向那处遥远的不可见的斜月台。
少年的风雪自然是令人心生畏惧的。
倘若一如柳青河所说,槐都有着许多剑很快的剑修。
所以如果少年真的想要松开伞,大约便有一剑而来,将他钉死在槐都之中。
彼时人间还未曾见到风雪。
于是在人间的舆论之中,这个故事,便应该是这样的模样。
人间剑宗突然杀了一个少年。
不会有风雪,只是少年死在了剑下。
他们见过风雪,便不会让那些细雪有着向着槐都飘落的征兆。
真相是怎样的并不重要了。
世人只看见那些剑宗剑修便这样杀了一个少年。
于是那个故事便成为了压死人间剑宗的最后一根稻草。
梅溪雨沉默的停在了那条巷子里。
这个本来只想清修的道人,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当柳青河安排他住进了巳午妖府对面的院子里的时候,他便在这些故事越卷越深。
他当然可以脱身而出。
只是道人也是人,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故事,梅溪雨又如何能够真的脱身而出?
梅溪雨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愤恨的话语其实一直都没有骂错。
......
“天狱在逼我们离开槐都,师兄。”
山照水轻声叹息着,站在斜月台边,看着走回来的钟扫雪轻声说道。
钟扫雪沉默的停在了台边,向着城南方向看去。
一直过了许久,钟扫雪才缓缓说道:“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
坐在一旁的姜叶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们与南岛站在一起,去面对巳午妖府。”
一众剑修都是沉默在了那里。
这样一个故事里,许多走向的真正的决定性因素,并不是水在瓶或者柳青河的态度。
而是少年的那把伞,那把伞下的人间风雪。
一如柳青河所说,当风雪可能来临,生死之间的故事,立场便已经不重要了。
山照水长久的站在那里,轻声说道:“只是岭南的故事里,我们好像确实与南岛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未必愿意看见我们。”
岭南覆灭,与人间剑宗的故事,自然有着莫大的关系。
叛乱的是悬薜院,但是举大旗的是人间剑宗。
而被踏平的,是岭南。
那日黄昏时候,少年与姜叶说的那句话,自然是无比认真的。
今夜的剑光自然是沉默喑哑的剑光。
本该在斜月台上冷眼看着槐都纷乱的剑修们,却也是在天狱与巳午妖府的故事里,被某场风雪卷了进来。
长久的沉寂里,却是有人轻声说了一句。
“那个少年,应该心地也不坏。”
姜叶转头看去,正是梅曲明。
这个当初说着要去找张小鱼问个清楚的剑修,最后同样也是来了槐都。
当梅曲明知道丛刃死在了张小鱼手里的时候,便意识到,有些东西,其实已经不用去问了。
作为当初在南衣城中与张小鱼走得比较近的梅曲明,大概也曾在那个未曾改变的白衣剑修口中听到过许多关于那个少年的东西。
梅曲明看着一众师兄都是看向了自己,叹息一声说道:“倘若那个少年真的是什么怀揣罪恶之人,当初大概也不会真的能够一路走到东海去。”
姜叶沉默了下来。
当初的故事,是从姜叶那一剑开始的。
而后在山照水的一剑里结束。
山照水默默的想着那个溪畔诚恳的与自己说着想要晚点赴约,最后却还是坦然的接剑的少年。
过了许久,这个模样俊逸的剑修才轻声说道:“是的。”
梅曲明很是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想一想或许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松开伞,而一直去将他肯定会松开伞作为一切的前提的呢?”
姜叶沉默了很久,而后平静的说道:“因为我们不敢不去赌。谁知道岭南的覆灭让那个少年心里的想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梅曲明抱着剑站了起来,就像过往一直在南衣河上抱着乘船的竹篙一样,回头看向了槐都南面。
过了许久,梅曲明缓缓说道:“但我不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钟扫雪轻声说道:“信也好,不信也好,天狱现而今把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了。我们便不得不认真的去考虑这些东西。”
山照水回头看向天狱方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如果我们真的离开了斜月台,离开了槐都,天狱那边,又会如何去面对那场风雪?”
钟扫雪沉默少许,轻声说道:“或许对于他们而言,那个少年的生死确实是不重要的事情。”
这样一句话落向斜月台上。
不止是山照水,便是姜叶这样一个曾经亲手给过少年一剑的剑修,都是沉默了下来。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姜叶负剑向着斜月台下而去,轻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去吧。”
这个背负着青菜与不眠剑的剑修,或许在心底,终究还是有些当初对少年做过那些事情的愧疚。
否则在南岛出现在槐都的时候,他也不会尝试下去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