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对于一切问题,都无比诚恳地回答着。
丛刃轻声叹息着,目光落到了一旁那柄伞上,伞上有着两个字,十九。
“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
这个一身血色站在春雨里的剑修不无感叹地看向那个道人。
“好一个死局。”
无论是坐视不理,还是追究下去,一切都将会走向三绝之中。
“白风雨的故事,带给了我们太多的警示。”
李石轻声说着。
“所以很抱歉,前辈,我不得不切断您的命运了。”
丛刃微微笑着。
“那一截臂骨被送到了神河那里。”
“是的。”
在这条巷子里,李石的回答永远真诚。
丛刃安静地抬头,越过春雨看向北方。
这个白衣剑修看了很久,而后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山河观道人。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这两个师兄弟之间的东西。”
当一些故事被推波助澜地走到了一切的尽头。
有些矛盾自然便成了不可化解的东西。
李石低下头捡起了那柄伞,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向着春雨里走去。
“冥河再见,前辈。”
人间大概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不过二十六岁的年轻道人,便在这个南方小镇里,轻描淡写地宣告了天下三剑之一,人间剑宗宗主,因果剑丛刃的死亡。
那个白衣剑修在万千春雨里蓬勃生长的蘑菇的注视里,低头看着心口的那些血色,而后平静地向前而去。
哪怕明知在前方的岁月里,等待着自己的,是神河。
丛刃依旧如约而去。
这自然是一个死局。
得到了青悬薜臂骨的神河,永远具备着一切丛刃需要去面对的理由。
......
大风历一千零四年三月初五。
东海小镇天气晴朗,海风湿润也温柔。
丛刃坐在那家面馆外面很是舒服地吃着面。
曾经酿酒的王小二的面是世人难以想象的好吃。
所以曾经张小鱼吃得流连忘返,秋水离开人间之前也来到这里吃了一碗面。
丛刃吹着那种晴朗的海风,用筷子挑起了碗边一块沾着的葱花,送入了口中,又很是留恋地吮吸了一下筷头,而后看向了一旁正在嗑瓜子的王小二。
陈怀风有着喝不完的枸杞酒,王小二有着嗑不完的葵花籽。
“以后不要太招摇了。”
丛刃看着那个很是安逸地面馆掌柜说道。
王小二很是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很是不一般的剑修,问道:“什么?”
丛刃低头喝了一口面汤,很是满足地叹着气,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以后不要太招摇了。”
王小二握着半把瓜子挠挠头。
“什么意思?”
丛刃轻声笑着:“你可以把面煮得很好吃,但是千万不要让世人知道你的面煮得很好吃。”
王小二依旧有些茫然。
丛刃于是想了想,说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丛刃好像很喜欢讲故事。
很多年前和那个初出茅庐的道人谢朝雨也讲过故事。
“从前有一个开酒馆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就叫他王小二吧。在很多年以前,王小二有个祖先,酿酒酿得很合某个人的口味,于是人间就传着,那是人间最好喝的酒。”
王小二安静地听着,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没来由的熟悉,然后插了一句嘴。
“但其实并不好喝?”
丛刃一面搅着碗里的汤汁,一面笑着说道:“何止不好喝,简直要人命,后来每一个喝了那种酒的人,都想要打他一顿。”
王小二等了很久,丛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这个面馆掌柜好奇地问道:“下面呢?”
丛刃笑着说道:“对的,下面
呢!”
王小二一头雾水。
丛刃喝了一口汤,说道:“这个故事就是这么简单,下面没有了。”
王小二心想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衣剑修继续说道:“你的面确实煮得很好吃,很合我的口味,也许也合当今人间的口味,但是世事是会变的,也许今天大家喜欢穿着宽大的衣袍,明天就喜欢穿得紧绷绷的在街头乱摇头了呢?吃面也是一样的道理,谁知道再过一些年岁,世人还喜不喜欢吃你的面呢?到时候他们慕名而来,发现虚有其表,于是就像打那个酿酒的一样,给你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
吃着面的白衣剑修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王小二却没有听下去的心思了,在一些像是下雨了的声音里,渐渐睁大了眼睛,很是惊慌地看着丛刃的心口。
那里突然殷红了一片,而后开始滴滴答答地滴着血,滴进了这个白衣剑修端着的那只碗中,就像一些鲜红的辣油一般。
丛刃很是感慨的时候,而后便看见了王小二那惊恐的目光,于是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心口,沉默了少许,又轻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