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今日细雪,宜登崖问剑

埋没的历史自然应当继续存留在历史之中。

他们也许能够从历史里读到什么,也许不能。

只是在做了一个少年的梦之后,迎着这场风雪向剑崖之上而去。

不可回头。

那块被青藤埋没的残缺的石碑,也许便是这座剑崖曾经做过的,一个少年的梦。

张小鱼继续向上而去,只是才始在剑意中走了数十阶便再次停了下来。

高崖风雪之中。

有个橘衣女子安静地站在剑阶之上,一瀑雪色长发在风雪中微微漾动着。

张小鱼很是端正的在剑梯之上,顶着万千剑意,行了一礼。

“见过崖主。”

人间剑意出剑崖。

天下剑修,无论是谁,都需要怀抱敬意去对待崖上的人。

秋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想看看这个人间白衣剑修,究竟是怎样的一般。

但剑崖之主,本就不会看人间之事,更不用说会来看一看这样一个剑修。

所以张小鱼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等待着秋水说出她的来意。

风雪越来越大。

秋水在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轻声开口说道:“师兄离开剑崖前,曾经托付过我一件事情。”

“崖主请讲。”张小鱼依旧保持着剑礼姿态,尽管他手中并没有剑。

秋水平静地说道:“他要我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张小鱼没有沉默,没有犹豫,当秋水的那个问题落向风雪之下的剑梯,张小鱼的答案便已经越过了风雪而来。

“是的。”

秋水静静地看着张小鱼。

满崖风雪似乎凝固了一般。

“好。”

张小鱼原本平静的心绪,却是在这一个好字落向耳畔的时候,颇为慌乱地跳动了一番。

剑修的好字,是人间独一档的字眼。

磨剑崖的好字,是剑修之中独一档的字眼。

尽管秋水说的是好。

但是张小鱼在那一刹那,还是有过一瞬间的忐忑窒息。

如同那个字眼如果不是好。

那么一切将不被允许一般。

秋水已经问完了丛刃的那个问题,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站在风雪里,安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而后转头看向东海。

“我想与你多讲一个故事。”

秋水的声音很是温和,很是宁静。

“一千多年前,我去过一次东海四十九万里,去将我的秋水剑带回来。”

秋水静静地看着张小鱼。

“你知道我当时在那里看到的人间是什么样子吗?”

张小鱼听到这个问题,抬头看着这个在崖上孤寂地坐了一千多年的女子。

“是什么样子的?”

秋水轻声说道:“不是什么样子的。东海四十九万里,看不见人间。也许在那样的尺度之下,人间薄成了一张纸,渺小成了一粒尘埃。于是什么都不可见,没有风声,没有喧闹,什么也没有,只是无比孤寂喑哑的远海天光。”

张小鱼皱着眉头,看着秋水问道:“崖主想要说什么?”

秋水平静地说道:“有些地方比东海四十九万里更远。”

张小鱼蓦地沉默了下来。

秋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拖曳着一瀑流雪,向着崖顶浊剑台而去。

张小鱼长久地站在石阶之上。

这里是磨剑崖一千丈,也是曾经十年剑宗的山门,往下是人间,往上是承载了太多故事的高崖。

所以也是一条线。

往前往后,都是被允许的选择。

张小鱼安静地看着那个远去的白发橘衣的女子。

磨剑崖的人站得太高。

当然什么都知道。

但是她们已经不想再重蹈过往

的覆辙。

于是只是看着。

就像另一个连问都懒得问的青裳少年一样。

张小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好像没有走很远。

但是事实上,这里已经是一千丈了。

倘若是放在岭南,已经比绝大多数山岭都要高了。

所以其实回头只有风雪,而不可见人间。

张小鱼转回头来,平静地继续向上而去。

人间瞩目这场东海高崖之上的请剑。

但是事实上,在所有故事里,这是最无关紧要的。

张小鱼平静地想着。

于是走过了一千丈。

千丈之后的剑意,来自斜桥。

来自这个人间剑宗的第一代宗主。

越往上,剑意之势自然越强,然而风格却是不一样的。

白衣的剑意,是慵懒的,好像什么都恹恹的样子。好像反正看来看去,人间都只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好修行的呢?

但是在慵懒里,却也带着少年气的凌厉。

世人在初次登崖的时候,往往便容易沉浸在那种慵懒的意味之中,而后一剑忽来,狼狈地滚下崖去。

当年那些被打哭的剑修,也许就是这样想的——你他妈这么懒,凭什么我还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