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开门就是山,我就是山

“前辈坐在溪畔听风数十年,不可能不会知道南岛是谁。”西门轻声说道。

“我确实不知道。”听风吟很是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我愿终身不入大道。”

西门仰天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好意思将那一句前辈本就入不了大道了说出来。

自己自嘲是一回事,别人来说却是另一种意味。

西门沉默地坐在溪畔,天上暮色流转,人间山风浩然,桥上有人依旧在挑着落叶。

一直过了许久,西门才轻声说道:“我以为岭南剑宗死了七万剑修,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样硬气。”

听风吟平静的说道:“哪怕岭南死了七万人,那终究也还有一万人。更何况,岭南都死了七万人了,总要硬气一些,人间也总该给几分面子。”

西门轻声说道:“如果不给呢?”

听风吟笑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西门。

“人间不给岭南面子,剑宗就不会给人间面子。”

西门再次沉默了下来。

听风吟所说的剑宗,自然不是岭南剑宗,而是整个人间的剑宗。

天下一切剑修。

“我一度怀疑,当初岭南八万剑修下山,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西门轻声说道。

听风吟听到这句话,瞬间神色肃穆,长剑离手,悬浮在身周,满溪剑风不止。

“还请西门大人收回这句话。”

西门抬头看向溪风之外,比过往冷清许多的岭南,沉默了少许,有些歉意地说道:“是在下失言了。”

满溪剑风渐渐散去,听风吟的剑再度落回手中。

“岭南剑宗下山,只是为了南衣城而已,西门大人。”

“是的。”

“岭南既然有所失,那么总要有所得。”

“所以前辈是承认南岛在山上了?”西门静静的看着听风吟。

听风吟只是平静地说道:“我说的所得,是我们在人间的名声。”

“这是诡辩?”

“只是事实。”

西门无言以对。

但他面对这样一件事,确实无可置疑。

那些黄粱巫鬼道之人逼近南衣城的时候,便是整个岭南拦在了南衣城之前。

也是他们一直站到了最后。

倘若人间剑宗不在南衣城,那么那一句剑宗不给人间面子,也就只当听听而已。

但是人间剑宗便在南衣城,那句话便是天狱最大的掣肘。

沉默的在溪边坐了很久,西门背着刀站了起来,看着桥上的听风吟,轻声说道:“前辈当然有前辈的事实,但是不止前辈有——天狱奉陛下之命,缉拿天下十二楼门人,这同样是事实,岭南可以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但是天狱会自己来找。”

西门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不给剑宗面子当然很严重。”

“但不给陛下面子。”

“会死。”

听风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的横剑坐在溪桥上。

......

乐朝天在楼上倚着栏杆吹着风,一直到了夜色降临,才坐了下来,取下腰间的葫芦丝,边笑边吹着。

大概是笑漏了气的缘故,吹起来倒是和陆小三吹得一样难听。

南岛被这种声音吵醒了过来,身周剑意渐渐散去,很是古怪地看着乐朝天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乐朝天也没有再吹下去,坐在那里玩着葫芦丝。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媳妇生孩子了。”

“......你有媳妇吗?”

“没有。”乐朝天笑呵呵地说着,而后看着南岛无语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媳妇就不能有媳妇生孩子吗?我虽然现在没有媳妇,但是没准以后就会有呢?”

“那她现在怎么生孩子?”

“给别人生啊!”

南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抱着剑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句谁来了都没法接下去的话。

南岛沉默了许久,才看向依旧在那里笑着的乐朝天。

“师弟啊。”

“?”

“我觉得你的思想有点危险。”

乐朝天笑着说道:“开个玩笑而已。”

“......所以你之前在笑什么。”

乐朝天轻声笑着,说道:“我在想陆小二和陆小三,回去之后会不会真的以为我说的是真的,然后彻夜难眠,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过来。”

南岛说道:“那种东西,你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别人了。”

乐朝天倒是认真的说道:“其实当时说的时候,我自己确实是心潮澎湃地信了的。”

我开门就是山。

我就是山。

师叔是岭南之希望。

我是人间之希望。

换成谁来,都会骗自己相信那么一刹那。

南岛轻声笑着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说道:“那为什么后来不信了?”

乐朝天叹息一声,说道:“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老是做白日梦,容易晚上睡不着。”

南岛想着当时暮色里的那番话,笑着说道:“看来今晚师弟要失眠了。”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