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物,死在南衣城这边,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无论是青天道还是槐都,都不会坐视不管。
但,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来的声势越浩大,南衣城面对那场大雾,便越有底气。
西门想了很久,看向那些巷子里拥挤着的人们,又看回那件青袍,而后平静地说道:“柳大人确实死了。”
满巷哗然。
“这样的伤势,哪怕柳大人是青天道的嫡传弟子,他也活不下来了。”
西门淡淡地说道,看向一众天狱吏。
“我会向槐都发丧。”
“散了吧。”
天狱吏们默默地回到了院中,而后将天狱的大门紧紧地合上,不再去管南衣城如何看待这个消息。
西门握着青袍向着院内走去。
“我们需要去大泽里寻找一下柳大人的尸体吗?”
有天狱吏问道。
西门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些黑墙下的满院梨花。
“不用了。”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地看着西门的背影远去,不知道这是为何。
西门回到了刑狱院内,重新坐在了案桌前。
握住笔,平静地继续写着。
侍郎柳大人,死于大泽中,尸骨无存,唯有血衣入城......
巡游吏西门,代调度使传之。
西门沉默地写完了那些东西,而后将信纸封好。拿起放在一旁的狄千钧的剑,萎靡不振的刀意自神海中涌出,环绕着剑身,剑鞘之上有天狱调度使专属的符文亮起,西门将剑鞘按在了信封之上。
西门拿着信站了起来,咳嗽了许久,而后走出门去,把信交给了一个院中成道境的狱吏,让他往北而去,送往凤栖岭以北的山月城。
那人化作剑光而去。
山月城自然不会是南衣城天狱的上层组织。
只是现而今的南衣城,缺少能够直接将信送往槐都的人。
西门本可以,但是他现在也伤得很严重,更何况现在天狱的这种情况,西门自然不能离开南衣城。
所以只有先送往山月城,信上有狄千钧的印戳,同样归属南方调度使的山月城天狱,自然会将信送往槐都。
西门站在刑狱院檐下,沉默地看着那道剑光离去的方向。
剑意千里,自然可以化剑光行千里。
譬如秋溪儿,虽然是小道境,但是剑意却是罕见的崖主境,所以当初便是直接在悬薜院中一剑直取远在云梦泽对岸的公子无悲。
但是寻常小道境的剑修自然不会这般离谱。
往往都是在十里至百里左右。
西门纵使要去,也需要很久的来回。
所以信里写了两件事。
一件便是凤栖岭北方的俗世军队,另一件才始关乎修行界的事。
沉默的看了许久,西门回头看着那身被悬在了刑狱院中的青袍。
先前张小鱼说,如果柳三月没有死的话,他便去大泽杀了他。
话虽然说得很是好听。
但是张小鱼会不会是柳三月的对手,这还是另一回事。
所以西门确实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当这身沾满血迹的青袍,被人从大泽中带回来的时候,西门却也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张小鱼真的去了大泽里。
因为青袍上不止有剑痕,还有道韵。
但是想来并不可能。
张小鱼先前还在南衣城城头之上。
西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老是这么喜欢怀疑张小鱼。
可能是因为这个南衣城无人不知的剑宗弟子太过于惊世骇俗的缘故?
终日沉迷打牌,明明天天打到昏天黑地,却能够成为唯一一个学到因果剑的人,还是当代山河观山宗大弟子。
这样一个人,总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怀疑归怀疑。
西门其实也明白,张小鱼不可能与柳三月的死有关。
修行界许多人都知道,在张小鱼没有来人间剑宗之前,与柳三月曾是不错的朋友。
西门想着想着,却是蓦然一惊,而后沉默下来。
是的,哪怕柳三月依旧生死未卜,但是西门心里却已经默认这个来自槐都的兵部侍郎已经死在了大泽里。
西门并不知道昨日夜晚在剑宗园林里发生的那些对话。
但倘若让他去想,或许他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柳三月这样的一个人,死在大泽里,对于即将面对未知的南衣城,或者说整个槐安南方,都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西门想着这个黑暗却也沉重的念头。
轻声叹息着。
走到了天狱院子里,看着众人许久,而后轻声说道:
“接下来,天狱暂时停止对于十二楼的追捕,将活动地点集中在大泽边。”
“是要营救柳大人吗?”
西门轻声说道:“如果柳大人安然无恙的从大泽里出来,便将他迎回南衣城。”
“如果是带伤呢?”有人在这一句话里,感受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意味。
西门抬头看向天空,细雨迷离中一切都显得无比悠远朦胧。
“杀了他。”
西门平静地说道。
满院沉寂。
尽管有人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依旧觉得不可置信,天狱作为直属于陛下的一个监察机构,却要在这里,选择将来自槐都的柳大人杀死?
“为什么?”
有人站在雨里问道。
西门转头看向南方,那里有场还未散尽难以窥视的大雾。
“南衣城的形势未知而严峻,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要向人间呼救。”
“柳大人的死,便是叫喊。”
众人沉默下来,三三两两的向着院外而去。
直到这场大雨里只剩下了背着断刀一身伤势孤独地站着的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