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儒门弟子信奉夫子本就不因为圣人之名,只因他是夫子,讲述天下至理,天降夫子于世间,本就为了拯救天下,与所谓的圣位何干?真正的儒门弟子,信奉夫子是无条件的。
夫子从未说过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事情并非夫子之道,做这个事情的是汉孝武帝,是他对权力的贪欲和野心铸就了这回事,并非夫子之过。
至于贼人,哪里都有,儒教里面有,儒教外面也不缺,有什么稀奇?”
这位颜主簿说起话来清脆好听,似男似女,非男非女,不男不女。贾钰感觉自己非常想听他多说几句话,这太可怕了,自己竟然被男子吸引了,要了命了,赶紧在心中念诵起《道心种魔经》来。
恢复清醒之后,贾钰就发现这颜浅的话语,非常难对付,他就是信奉孔子,你能说什么?他说我就是愿意相信,这就是宗教狂热信徒,无法说服的。
原教旨的儒家学说,却实只是朴素的一种学说,并非后来成为国教的儒教,承载了满手的血腥。
贾钰的小巴掌啪啪啪的拍起来,说道:“不愧是颜回后人、复圣子孙,颜主簿这番话让在下实在无话可说。
不过,孔子诸多弟子中,恐怕只有复圣颜回才是无条件且一字不改的信奉孔子吧,两千年过去,今天的儒教所奉行的,还是真正的孔子学说吗?”
“夫子倡导仁,却从未想过仁者可以如此杀人,夫子倡导孝却从未想过孝会变得如此极端,夫子倡导礼,却从未想过美好的礼成为束缚所有人束缚所有女子的枷锁。
这不是夫子想要的大同世界,却是夫子学说演化出来的世界。
祖宗教诲,学说只是学说,天下兴亡、善恶,都在人心。
人心是善是恶才是关键,善心使用学说行善,恶人使用学说行恶。刀剑能够杀人,菜刀也能够杀人,有杀人罪的世人,不是菜刀和刀剑。
如此义愤填膺的怪罪到学说上,贾公子是在舍本逐末、缘木求鱼、误入歧途。”
听完这颜浅的话,贾钰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坦荡朴实自律的情怀,这就是颜渊所代表的气度吗?果然不凡。
不知不觉间,贾钰对于儒教的满肚子怨恨竟然消散了许多,你不得不承认颜浅的话十分有道理,学说只是学说,恶人用就做恶事,不用学说恶人就不做恶事了吗?
不只是贾钰心情平静了许多,在场的诸多监生本想狠狠痛骂贾钰这个辱骂儒教的混账,结果听了颜浅的话却发现,是了,儒教没有坏人吗?多了去了。
历史上无数的贪官污吏不都是儒教大儒吗?坏人才做坏事,与学说无关。
想到这里,很多监生都是一头冷汗,自己为何读书?自己是善是恶?与学说无关,与学说无关。这让这群监生的心思陡然暴露在自己的面前,直面自己本心而不是通过学说来粉饰,这种感觉是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大家对这位颜主簿都肃然起敬起来,这就是颜回家学吗?颜圣果然名不虚传!
“颜主簿学问渊博,襟怀坦荡,在下佩服,今日贾钰受益匪浅,改日定当登门拜访。”本来贾钰还想就着百工为贱、儒生不学无术继续开启炮轰,此时却没了兴致,这书呆子想要赶紧回去贾府好好琢磨一下颜渊。
“祭酒大人,贾公子年纪幼小却有如此见识,十分难得,哪怕夫子在世也会夸赞他敢于思考质疑。贾公子远道而来,该休息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如何?”
张道庭却是十分诧异,他当然知道这位颜主簿来历颇大,上头跟他打过招呼,一定要照顾好这位。
自从来到这金陵国子监后,这位颜浅却是少言寡语做好本分工作,找他说话也没有几句话说。
本以为这小毛孩儿问到他只会碰上一鼻子灰,结果他却开口说了许多,更是让这狂悖小子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些话在自己听来有些别扭怪异,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是这可是颜家人,颜圣后人,人家讲经说道理,自己哪里有资格质疑?自己是得罪不起这位的。
“贾公子年纪虽小,却对儒家根本教义如此寻根究底,虽然有所偏激却是年纪尚小难免,潜心学习,则将来必是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