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此生还从未跪过谁,可是当听说自己儿子的性命有希望保住之后,拖着重伤之躯,也挣扎着要起身跪谢。
宋大壮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说话困难。
他把人按住制止。
“袁公子无需多礼,内子只说了会想办法,可谁都知道此事难于登天,最终能否顺利成行,尚未可知。”
袁曦替哥哥开口:“无论成功与否,宋大人和宋夫人都是我兄长与侄儿的救命恩人,若有来世,我兄妹二人愿当牛做马来报!”
宋大壮神色黯然。
“天子对其臣民肆意屠戮,而逆贼却为救无辜自愿赴死,真是天大的讽刺。”
谭正清叹了口气。
“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罢,外人面前,切莫如此。”
“有感而发,谢谭大人提醒。”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婢女送了饭菜过来,几人还要等太子回来商议,所以也没客气,便直接留下来用饭。
萧杏花用饭时,余光总忍不住看向袁家兄妹那边。
“哥哥,我喂你。”袁曦把那煲得软烂的粥,喂到兄长嘴边,“大夫说了,你饿了几日,虚不受补,前两顿最好只喝些软烂的白粥,待肠胃适应了,再渐渐加些其他饭菜。”
袁昊虚弱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都不知道赴死前袁昊能不能吃顿饱饭,所以此时都分外珍惜相聚的时光。
袁昊微微张着嘴,勉强吞下妹妹刚吹温的半汤匙白粥,咧嘴笑了,“好吃。”
知道哥哥最近受了非人折磨,可他怕自己难过却硬装出没事人的样子,这不免让袁曦更是心痛,才喂了一小口,便忍不住泪如雨下,放下粥碗便去了外间偷偷哭泣。
小袁烨情况要好些,在被凌迟那一刀之前,算是没受过其他酷刑,最初的惊恐过后,现在稳重了许多。
他端起粥碗,学着姑姑的样子,舀了半汤匙白粥,放在嘴边吹了几下,约莫着温热的时候,递到了爹爹嘴边。
“爹,吃饭。”
受尽酷刑都没有喊过一声痛,更未流过一滴泪的袁昊,终于在和儿子生离死别时,模糊了双眼。
他双唇紧绷,并未张开。
“爹,吃饭。”袁烨锲而不舍,再一次把饭送到爹爹唇边。
萧杏花已经被这悲伤气氛包围,心里堵得慌,饭菜也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病榻前,叹了口气。
“这两天,就让孩子照顾你吧,别怕他以后想起来会伤心难过,不留遗憾,才是对他最好的。”
孩子还小,如果幸运地躲过此劫,也许未来漫长的余生里,每次想起来和爹爹最后相处的情景都会伤心难过。
可他能在最后的几天,亲手照顾爹爹,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弥补为人子的缺憾。
谭正清也走过去,附和道:“人生极大憾事,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伤心难过也比抱憾终身好得多。孩子给你喂饭,你便好歹吃几口吧。”
袁昊刚才还没想这么多,就是怕儿子看到自己重伤会难过,现在被人提醒着,果然就站到了儿子的立场去考虑。
“爹吃。”
一顿饭,总算是在无边地沉默中吃完了。
太子还没回来,几人还要继续等待。
宋大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的想办法,可是想好了打算?”
萧杏花点点头。
“是,不过,需要你去一趟乱葬岗。”
“乱葬岗?”
几人大惊。
连躺在病榻上的袁昊,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萧杏花镇定地解释道:“皇上不会放过流淌着前朝皇室血脉的人,哪怕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尚在襁褓中的无知婴儿,他也定要斩草除根方才罢休。所以,我需要一具孩童的尸身。”
她看了看袁烨,用手比量了一下。
“与这孩子的身量越接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