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为兵,可不就是武人?"邵勋笑道。
理国济人,武人可耶?"庾衮问道。
“剪寇破敌,必武人也。"邵勋答道。
“兵者,不祥之器也。"庾衮又道:“张方妄行杀伤、焚烧庐舍、掠夺资产、开发坟墓,人皆厌之。又桀骜不驯,逼凌主上,有不臣之心,此为太阿倒持,宁不诫耶?
“匈奴入寇之时,全军济河,俯压贼寨,战以力摧,袭由勇胜,虽百死而不回首,何疑也?”邵勋回道。
两人一问一答,已说出去好几句话。
庾文君有些坐立不安,下意识看向夫君。
邵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庾文君平静了下来。
庾衮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陈公的态度很明显了,他是站在武人一边的,不会改弦更张。
其实,庾衮在林虑山中直面王弥、石勒,甚至还和王桑、刘灵的人打过仗,比其他士人都更加清楚武人的重要性。
若非族里请托,他是真不愿上门打探风色。
有些人实在杞人忧天,担心陈公变成苟晞、张方一样的人,与士族关系弄得很僵。
但就庾衮了解,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陈公若不当武人,入朝与他们勾心斗角,也差不到哪去。
他和苟晞、张方就不是一路人,手段高太多了。
殷氏端来了精美的点心,放在桌上。
庾衮轻声道谢,并未取用,仿佛早已习惯了粗茶淡饭。
殷氏站在庾文君身后,悄无声息地拱了拱她。
庾文君有些恍然,立刻笑道:“伯父吃块柿饼吧,去岁入冬前夫君做的。他知道我喜欢吃,就多做了点。”
庾衮眉毛一挑,看了侄女一眼。
邵勋暗赞文君开窍了,笑道:“我实是爱煞了文君,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庾衮摇头失笑。
果然是兵家子!说话直来直去,一点不婉转。
士人即便爱妻妾子女,也很少在言语上表露出来。哄女人这种事,不嫌丢人么?
不过——陈公这话意有所指啊。
于是试探了句:“既如此恩爱,当多生儿女,偌大的家业,可不能后继无人。”
邵勋了然,拉着妻子的手,用自嘲的语气说道:“出生入死,横身于立尸之场,将来都是给他们母子的。”
庾文君有些羞涩,一儿半女都没有,还说什么“母子”……
庾衮听了却目光一凝,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陈公不动摇,让文君侄女的孩子继承基业,那么有些事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比起不可言说的大富贵,其他一切都是浮云了,甚至就连颍川、汝南士族都能或多或少跟着沾光。
不过,陈公的手段也是了得啊。
他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抛出香饵,让你忍不住吞下,最后只能跟着他走。
文君侄女才十七岁啊,比起她丈夫真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陈公已经够精明了,未必喜欢自己的妻子多精明,那样太累了,一生娶了荀氏、乐氏两位精明妻子的庾衮有些感慨。
“今日之话,老夫会一字不差带回去。”庾衮拿起一块柿饼,慢慢吃着,说道:“陈公乃重信守诺之人,料无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