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隆不以为意,看着面前的桌子、胡床,惊讶之色一闪,随后便坦然坐下。
“汉王可好?”邵勋拍了拍手,让亲兵端上来茶水,亲自给范隆倒了一碗,问道。
“南征北战,意气昂扬,戎马倥偬之间,总向我等谈起当年七里河畔的金甲小将。”范隆告谢后,笑着说道。
“我家世不高,声名不显,不意汉王竟还记得。”邵勋笑道。
“大汉并不看重门第。有才之人,便可身居高位。”范隆说道。
邵勋笑而不语。
其实,汉国并非不看重门第,实在是无人愿投罢了。
刘渊开国后,以上党崔游为御史大夫,但老人家拒绝了。
九十三岁的人了,实在不愿意在人生末尾再做匈奴的官。崔游固辞,因为他曾是刘渊的老师,无法强迫,最终只能作罢。
眼前这位范隆,则是刘渊的同窗,雁门人。
刘元海开国称制,匈奴人自然欢欢喜喜去做官,但投效的晋人却很少。
考虑到刘渊半辈子在中原游学、做官的经历,他可能对那些匈奴贵族看不太上,觉得他们虽然习得汉文,少数人甚至畅读经史,但深受胡风浸染,终究不太一样,心心念念想招募中原士人,来填充他国家的官位。
但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去呢?
大晋朝至少架子还维持着,更是天下正统。汉国虽然声势不错,连连攻城略地,但终究是蕞尔小邦,更是胡奴所立之国,若投效而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名声直接就臭了。
说白了,刘渊得亮一亮拳头,再展现点力量,攻下更大的地盘,甚至把目标瞄准洛阳,才有可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投靠。
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些事,自然招不到人,以至于都到邵勋这边来试探了——作为汉国大鸿胪,范隆绝对不止拜访邵勋一人,但这一圈下来,估计没啥收获。
原来刘渊起家也这么困难啊。
“小郎君若愿北上游历,汉王定然欣喜。”范隆又道:“敝国最重武勇,汉王看重的勇将,重号将军唾手可得。统领大军,南征北战,建功立业,位列三公,也不是不可能。”
“汉王好意,我心领了。”邵勋说道:“我无甚大志,所爱者唯醇酒妇人耳,却是辜负汉王盛情了。”
范隆听了大笑,道:“敝国呼延氏向出美人。郎君若北上,露一手绝艺,公卿贵人见了,以女妻君,等闲事也。”
他说得倒是没错。
匈奴风俗,没那么多门第之见。你有本事,又是汉王看重的人,娶个呼延氏、刘氏之女为妻,太正常了,无需考虑太多。
邵勋摇头失笑,道:“范公且住,我无意北上,君回去后自可如实禀报。”
范隆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便离去了。”
“范公。”邵勋看着范隆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
范隆疑惑地回过头。
“汉国若有变乱,待不下去了,金谷园内有君一席之地。”邵勋说道。
这次轮到范隆失笑了。
他摇了摇头,消失在连廊尽头。
邵勋把玩着茶盏,默默思考。
先给范隆种下个种子。
如果自己日后没发展起来,自然一切休提。
如果发展起来了,那他这里就是另一条路。
范隆是大鸿胪,又是刘渊同窗,在汉国的地位并不低,认识很多匈奴贵人以及刘汉宗室。
刘渊年纪大了,他死后国家还能那么稳当吗?怎么可能。
内部残杀、争权夺利,是草原传统了。
他不介意收留一部分政争的失败者,这是有好处的。